魔道：玉清，居然也曾這樣愛過上清嗎？

浮黎停下了腳步。

聖人淡漠的眸中映出玉宸的模樣, 比回憶裏的更加清晰、真切。

往日無著無落的目光忽而有了重量，沈甸甸地，猶帶三分貪婪, 細細地描摹過她的面容。

卻又微微頓住, 忽生幾分惶然，遲疑著碰了碰她眼眸裏墜下的淚珠。

另一只手輕輕擡起, 拭去了那顆淚。

浮黎面色忽冷。

他極為冰冷地看去, 順著那只礙眼的手。

通天正看著他。

他分外謹慎地將玉宸護入懷中，連帶著每一寸垂落的青絲都細細地收好，方從地上重新拾起誅仙劍。

劍光冰冷含煞，吞吐著不詳的血光。

“浮黎聖人？”

青年語氣中帶出幾分冰涼, 目光審視地看著忽而出現於此的浮黎，隨即眼眸微微瞇起，透著隱約的警惕之色。

浮黎眼眸微微翕動, 笑得極冷，也極為動人，於通天眼中，卻只見得愈發洶湧的危機感。

“你認得我？”浮黎聲音輕慢。

“上清，通天。”

他一字一頓，動了動唇角, 揚起一抹笑來，笑意卻未達眼底, 冷淡若冰霜的目光仍然似有若無地落在他們兩人之間。

礙眼, 著實是，十分之礙眼。

無論是作為兄長也好, 還是……總歸是礙眼的。

“自然是認得的。”通天微微掀起眼簾,“昔日本座往命運長河一游, 有幸見過聖人一面。”

天地間的威壓愈來愈重，壓得人喘不過氣來。

“原來如此。”浮黎不置可否地笑笑，一甩衣袖，緩步自雪中踱來。

通天又把玉宸往懷裏按了按，誅仙輕鳴一聲，隱隱震動起來。周圍三把長劍回應著它，四者相連，隱約成陣。

浮黎的面色愈發冷淡。

他的目光微微折轉，落在通天身上。

聖人的雲霞廣袖拂過少女的面容，襯得她兩頰艷若桃李。像是盛開到極致，燦爛紛飛到隨時將雕敝的花。極為糜麗，又含著些誘人墮落的意味。危險而奪目。

她就這樣沈睡著，再也不管外界的紛紛擾擾。

確實，這些俗世糾葛盡皆與她無關，不過是他作為兄長，生了不該有的執妄。

通天微微擡眼，見著浮黎晦澀難言的眼眸，他迎著飛雪走來，周遭驚雷炸響，衣袂翻卷如雲，似有風起。

他略微屏息，誅仙發出隱隱的低吟。萬籟俱寂，仿佛也在為此恐懼。

連魔道也暫時消弭了存在，無聲無息地等待著事態的發展。

某個瞬息，浮黎唇角忽而壓下，似是強壓著憤怒的心緒，卻分明掩飾不了分毫。他瞳孔微縮，眼眸幽邃入骨，直直地望向通天。

“你把手放在哪裏？”他輕聲慢語，一字一句透著死亡的訊息。

“通，天，聖，人。”

恰似開天辟地，盤古斧斬下的一瞬，又如望舒執箭，射落九日的一息。天崩地裂，日月傾覆都不足以形容通天此刻的感受。

他幾乎是本能地以劍為防，抵抗著那突然洶湧而來的死寂天地。

只是……

手？什麽手？

被打斷了思考的通天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玉宸，又著重看了一眼自己的手。

一手握著誅仙，嗯，沒有問題，另一只手……

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拂過少女的眉眼，溫柔地順過幾許漣漪，又往下，輕輕撫開她輕咬的唇齒，沾染幾點殷紅的血跡。

通天盯著那點殷紅看了幾秒，又偷（正）偷（大）摸（光）摸（明）地施展了一個小小的法術，目光一錯不錯地看著玉宸，生怕她又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舉動來。

“道友這一只手，不覺得有些過分了嗎？”浮黎目光幽冷地望來，指骨捏出咯吱咯吱的響聲，整個人都仿佛浸在冰雪之中，自帶撲面而來的嚴寒霜意。

通天，危。

不對，通天覺得他還能再解釋一下。

這不是很正常的操作嗎？

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家小姑娘傷害自己啊！

雖然但是……這對妹控來說，刺激好像也許……確實很大啊。

通天沈默了一瞬，略微有些艱難地想著：如果我說我們一直都是這樣的……為什麽突然有一種……活不過今天的感覺？

他果斷地打了個哈哈：“是嗎？這樣啊。我覺得還好啊哈哈。”

浮黎面色更冷，他聲音如淬冰霜，透著徹骨的寒意：“道友既然認得我，想來也當知曉，阿宸是我的妹妹。”

“是啊是啊。”通天點頭。

他終是忍無可忍：“那你可以放手了嗎？”

“比如，把她交還給我？”

通天靜了一瞬，臉上神情變都沒變，仿佛什麽也沒有聽到。他慢吞吞地伸手，選擇把誅仙握得更穩。

“二哥你好，事情是這樣的。”

紅衣聖人波瀾不驚，滿是真誠地開口道，“阿宸的夢境裏面，曾經出現過你。你們二人鬧得實在是有些不愉快，阿宸也為此傷心了許久。教我不得不對此，深懷畏懼。”

“所以，真的不好意思啊二哥。”他歪了歪頭，“雖然您確實是阿宸的兄長，但在這件事上，您也確實很難讓我放心啊。”

“要不，您先向我證明一下你真的是你，不是魔道那邊派來擾亂我們心神的工具人？”通天試探著踏出一只腳。

浮黎怒極反笑：“證明我是我？怎麽？證明完了你就放手？”

通天垂眸思考了一下，又擡手摸了摸少女的額頭。順帶又得了一記浮黎的怒目而視。

他轉而對著聖人一笑，目光清澈，絕無半分虛假：“那當然是——”

“不可能的啦。”他幹脆利落地抱起玉宸轉換身位，避開一道從天而降的神雷。

“上，清，通，天!”

浮黎眼中浮現出清晰的不悅，比之先前更甚!

他胸膛劇烈地起伏著，語氣冰冷至極，眼眸含霜帶雪，染上幾分真切的殺意。聖人廣袖無風而動，擡手便自虛空中抽出了一把清霜凝結的長劍。

“你，很好。”

“謝謝二哥誇獎，我也這麽覺得。”

通天眉頭一挑，一手持劍，自空中劃下一道半圓，先行將玉宸護好。

隨即一轉誅仙劍勢，劍芒陡生，微微吞吐著寒光。

他輕輕抖落其上一縷殘雪，眼眸分外冷峻。隨時皆可動手。心下卻是長長一嘆。

完了完了……竟然真的是本人。

嘶，這波……不妙啊。

浮黎的眼眸冷得嚇人。

指上掐訣，殺氣四溢。歸墟烏雲密布，雷聲陣陣。不少來不及躲藏的灰霧，皆被神雷劈落。

看樣子，他勢要當場將此等囂張之輩斬於劍下。

“二哥莫要激動啊二哥，有話好好說不要動刀動劍的，傷到我問題不大，傷到阿宸怎麽辦啊？”通天邊躲邊喊道。

“你，給，我，把，她，放，下!”浮黎寒聲喝道。

他眉頭緊緊皺著，手中術法不停，卻也真的不敢動用什麽大規模的法術。

“還有，阿宸是你能喊的嗎？！”

誰是你二哥啊？？

臥槽，這就過分了啊兄弟。

通天眉頭一挑，也帶出幾分火氣：“呵，你覺得有可能嗎？浮黎聖人。你說這話的時候問過我手裏的劍了嗎？”

通天：“我和阿宸相識相知數千載，喊個名字都不行？”

浮黎冷笑一聲：“上一個敢跟我這麽囂張的，早就連骨灰都找不著了。”

“哦？我怎麽聽說聖人沒攔住我們家阿宸，她又把人給救回來了呢？”通天挑眉。

浮黎：“行啊，通天是吧，既然你執意如此，那就休怪本座無情了!”

“來就來，我還怕你不成？”通天揚手布陣，眼眸危險地閃爍著。

“住口!”

一聲巨響落地。

“你們兩個，是不是忘了這是誰的地盤？”魔道整個身軀彌漫開來，盤踞著整個歸墟。

無盡的神雷未能劈到通天，倒是對祂產生了不小的影響。雖說傷害不大，但侮辱性極強。

“這麽可愛的小姑娘，我心心念念的小姑娘，當然是我家的!你們爭來爭去，是看不起我嗎？”

祂幽幽地垂目，俯視著下方的兩位聖人。一開口就拉滿了仇恨。

浮黎：“……？”

通天：“……？”

兩人一齊回頭，帶著如出一轍的危險神色，與滿腔的憤怒之情，看著漸漸彌漫在整個歸墟之中的灰霧。

魔道輕笑一聲：“不過說起來，你們就算再怎麽爭也沒用。歸墟歸墟，無底之谷。她既沈淪於此，誰也救不了她。”

“她註定和我一起，永生永世。直至黑暗覆蓋洪荒，世界歸於虛無。”

“至於你們？就死了這條心吧!”

浮黎額上的梅花印記忽而亮起，像是一輪疏離的月，明月皎潔，一片冰涼沁人。

白衣勝雪的聖人面無表情，指節捏得發白。他目光冰冷，心中暴虐翻湧不息。

那是他的妹妹。他想著。

是他的。

他的！

為什麽老是有人和他搶妹妹？

梅花印記冷冷淡淡，並不為之所動。

浮黎放在劍上的手松了又松，緊了又緊。額上的印記仍然警告著他，不要輕舉妄動。

嗯，主要是警告他，不要和隔壁那個「XXX」，「XXXX」，「XXXXX」打起來。

（此處因言辭過激而被屏蔽。）

通天冷笑一聲，他餘怒未消，長劍一招，斜指天穹：“你說了就算？你算老幾？”

“至少你剛剛，沒能攔住我，不是嗎？”魔道的聲音回蕩在天地之間，透著似有若無的笑意。

浮黎瞥了一眼蒼穹，眉頭緊蹙，側身道：“玉宸身上，到底發生了什麽？”

通天皮笑肉不笑：“您終於願意關註這個了啊？拜您所賜，心魔叢生，身墜魔障。”

浮黎冰冷的視線又落了下來。

通天無動於衷，甚至又提高了幾分音量：“魔道以劫數為樊籠，困她到如今地步。你尚未來時她仍在支撐，而你來時她卻徹底崩潰。玉清浮黎，你到底在幻境裏對她做過什麽？”

他做過什麽？

他又能做些什麽？

浮黎面色冰冷，指骨捏得發白，有血從劍上淌下，鮮艷而刺目。

“這點你倒是錯怪他了哦。若玉清有七分的罪責，這其中至少有三分，也在本道身上。”魔道瞧著他們兩人，忽而換了種口吻，循循善誘道。

浮黎目光深寒，絲毫不為所動。

“不過，真是出於本道的預料啊。在為大道搏命，手足相殘的未來到來之前，玉清，居然也曾這樣愛過上清嗎？”祂饒有興致地開口道。

“閉嘴!”浮黎眼眸極寒，透著徹骨的殺意。

“你為她而來，對嗎？浮黎，玉清浮黎，你為你妹妹而來，為上清而來，為你將來的死仇，老死不相往來的仇敵而來。”祂說著說著，語氣愈發興奮，甚至笑了起來。

整個歸墟因此震動不息。

通天以劍支撐著身體，下意識望著懷中的玉宸。她兀自沈睡，仿佛永遠也不會醒來。

浮黎已然抽出長劍，點上眉心方寸，衣袖在無形的氣浪中翻滾著，醞釀著鋪天蓋地的法術。

在這個過程中，魔道一直凝視著他，愈發興奮，愈發猖狂：“原來如此，哈哈哈，竟是如此!”

歸墟戰栗著。

愈發厚重的冰雪自天光中生出，純粹無垢，洶湧地漫過大地。灰霧被迫從風雪中脫身，一步一步縮小著自己存在的範圍。

魔道不為所動，冷眼看著這一幕幕景象。只覺出三分可笑意味。

“浮黎，如果你想，我給你這個機會。”祂微微垂目，笑著開口道。

劍鋒在天穹之上止步，背後是無窮無盡的冰雪，透著寒透神魂、摧枯拉朽般的深切殺意。

通天握著長劍，眼神覆雜地看著他，他眉頭緊皺，忽而開口喊道：“浮黎你冷靜一點啊!”

“我說，雖然你是個傻逼但是我家阿宸也不能沒有哥哥啊……她到底……到底還是……在乎你的。”

上清……上清怎麽會不在意玉清。

至少他哥打了他那麽多頓，他還沒想過真的去造反呢？

雖然他要是真的做得太過分，他也不是不能……

就算真的到了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，昆侖那些被他養得滾圓滾圓的鴿子，也總有一只得留著給他下鍋……劃掉，給他留著專門傳信的。

浮黎微微轉頭，眼眸淡漠：“你很懂她？”

“兄弟！這種時候就不要再給我出死亡命題了好嗎？”

通天頭上劃過幾條黑線。

浮黎卻垂了眸，又帶著幾分認真詢問了一遍：“你能懂她的心思？”

“沒錯，我懂!”通天心一橫，分外硬氣地答道。

“記住你說的話。”浮黎淡淡道，“她最好真的在乎我。”

通天：“……？”

通天：“你知道嗎？像你這麽囂張的，在我們這個洪荒，是要被打的。”

浮黎收回了目光，只留下一句：“彼此彼此。”

魔道一直在等著他。

此時微微一笑，分外滿意：“看樣子，浮黎聖人也是想好了？當真是心甘情願，入我劫數？”

浮黎淡淡道：“玉宸。”

“好吧，玉宸的劫數。”魔道並不在乎，寬宏大量地改口道。

祂向著浮黎重新展開了深淵，又不忘向通天發起邀請：“這位，通天聖人對吧，要一起來看看嗎？”

紅衣的聖人微微屏息，眼眸冷峻地看著祂。

魔道笑意溫柔：“入我歸墟者，入則易，出則難。就算你在外面，也什麽都做不了的哦。”

可他仍然沒有放松警惕。

通天微微垂首，專註地凝視著懷中的少女，順著她鬢角眉梢，至漸漸染上幾分蒼白之色的唇。

他怎麽敢將她一人留在外面。

但是……

他微微闔眸，忽而執劍，生生斬下神念一縷。神念化為人形，照舊是一襲紅衣風流模樣。

忍過那瞬息的劇痛之後，通天微微擡眼，笑得眉眼彎彎，意氣飛揚：“竟有這種好事？那可定要帶上本座。”

“畢竟……我可是一直憂心於阿宸的心結啊。”

魔道靜默了一瞬，亦是彎起唇角，滿含惡意地笑了起來：“那就讓我們，各憑本事吧。上清，通天。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元始：嗯？如果我做得太過分，你也不是不能？來，通天，我們把話講完。

通天：這就不必了吧二哥..（過於熟練地抱頭蹲下）

作者咕←昆侖山頭滾圓滾圓的鴿子【確信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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